2007年7月17日 星期二

追鬼人

追鬼人


這是一本很奇特的書,如果不相信,請你先看看台灣商務印書館網站的pps簡介再說。

請按這裡:http://www.cptw.com.tw/epaper_0708nbs/Untitled-1.html

2007年6月29日 星期五

平易近人的謝東閔先生
__我所認識的當代人物

「一切順其自然,不要勉強。能做的事,盡力而為;不能做的,不要做。」這是前副總統謝東閔先生的人生觀。

那是民國八十二年五月間,作者透過沈琢吾秘書的安排,在外雙溪半山腰上東閔先生的家中,聽他娓娓細述著他的故事。他的經歷和人生觀一樣,都是那麼的自然。
東閔先生的祖先增福公,在一百多年前的清朝嘉慶年間,從福建漳浦渡海來台定居。出生於民前四年的東閔先生,是遷台的第六代。

東閔先生於民前四年在彰化二水鄉出生,就讀台中一中三年級時,因為教中國歷史的日本老師經常藉機醜化中國,使他立志回到祖國大陸去讀書做事。十九歲那年(民國十四年),他沒有唸五年級,就繞道前往上海,再轉往廣州中山大學去求學。

台灣光復後回台

民國二十年,他在廣州中山大學畢業後,曾留校擔任日文講師,也曾擔任軍事委員會的秘書,後來又避居香港。日軍在民國二十九年底佔領香港後,他不願受日人統治,乃於三十一年輾轉前往桂林,在廣西日報工作,至三十二年三月獲聘至福建漳州的台灣黨部擔任宣傳科長。三十四年十月台灣光復,回到台灣,接收高雄州後,立即下令撥款修復被炸壞的曹公圳灌溉系統,使鳳山高雄等地的農田恢復灌溉耕作。對於嚴重缺衣的山地鄉,則籌款贈衣給山地居民。

三十五年一月,台灣地方改制,東閔先生奉派出任第一任的高雄縣長,治理高雄屏東地區。在其任內,他接受農民的建議,在林邊溪上游興建引水口,銜接原有灌溉系統,使林邊地區的農田,獲得充分的灌溉,增加收成。

三十五年十月,東閔先生調任台灣行政公署民政處副處長。翌年台灣建省,魏道明擔任首任省主席,東閔先生出任省教育廳副廳長,常到各校訪視,發表演講,對充實知識、和建立良好人際關係,都有助益。在他六年的副廳長任內,經歷了魏道明、陳誠、吳國禎、俞鴻鈞四位省主席。

四十一年三月救國團籌組時,經國先生聘請東閔先生兼任副主任。五月間,中央發表他擔任國民黨中央黨部副秘書長,他才辭去教育廳副廳長的工作。四十三年六月,嚴家淦先生出任台灣省主席後,即發表東閔先生為省府秘書長。

在三年的祕書長任內,他研擬了省府從台北遷往台中地區的計畫,勘定了南投附近的虎山吉地,也就是中興新村所在地。從四十四年十一月破土動工│一時八個月,在四十五年七月,省主席及秘書處三百員工,首先遷入中興新村辦公。


轉任省議員

人生的際遇,得失難料。東閔先生曾經在三十六年競選第一屆國大代表,輸給曾任台灣黨部書記長的好友林忠。如果他贏了,也許一輩子要當國大代表。

四十六年初,省黨部主委郭澄先生,為了臨時省議會議長黃朝琴先生無意連任,想到安排東閔先生當第一任的副議長,將來再接議長,因此提名東閔先生在彰化競選省議員。在彰化鄉親的熱烈支持下,他以全省最高的六萬多票當選第三屆臨時省議員,並在就職後,順利當選副議長。

四十八年六月,第三屆臨時省議會改為第一屆台灣省議會,翌年六月第二屆省議會成立,東閔先生又當了一任的副議長,到五十二年六月第三屆省議會成立,黃朝琴已轉任第一銀行董事長,東閔先生遂當選議長,一直到六十一年六月奉派出任台灣省主席,先後在省議會十五年。

在這十五年中,他秉持「立場堅定、態度和平」的信念,去主持會議。他為了公平,把總質詢的時間,限定每人三十分鐘。他的理由是,古希臘是民主政治的發祥地,都要限制議員的發言時間,可見限定議員發言時間是符合民主的。

他認為,官員在議會接受質詢,要有耐心,不可發脾氣,否則,明明是贏的爭論,也會變成輸的。處理這種緊張場面的一個辦法就是:敲下議事槌,宣佈休息十分鐘。

拔擢許多人才

東閔先生當了十五年的民意代表,到六十一年六月,經國先生就任行政院長後,立即派他擔任台灣省主席。

在主持省政的六年期間,他提出「小康計畫」,希望經由鼓勵,協助窮人自立自強,進而脫離貧困生活。他的作法是:擴大安養服務、輔導生產就業、興建平價住宅。

他也極力拔擢人才,對於苦讀出身的人,他更樂意延攬。例如,六十二年,他得知有一位青年因家中田產在「八七水災」中流失而無法去念台大,只得改唸中央警官學校,畢業後考取公費留美,在伊利諾大學完成法學碩士、博士學位。東閔先生因而延攬他先任省府法規委員會委員,後來由拔擢他出任省新聞處長。這位青年就是曾任行政院勞工委員會主任委員的趙守博先生。

東閔先生曾到高雄市政府巡視,認識一位苦讀出身的主任秘書。六十四年政府舉辦公費留學考試,錄取名單中有這個人的名字。東閔先生認為這位勤奮好學的人應與擢昇。當年八月,社會處長出缺,他即拔擢這位主任秘書遞補。這位受到拔擢的青年,就是曾任國民黨秘書長的許水德先生。

東閔先生認為,這種做法會激勵基層人員的士氣,提升行政效率。

他又提出「客廳即工廠」的觀念,鼓勵農家小本創業,在家中客廳從事製造手工藝品、加工品等小企業,增加農家的收入,效果相當良好。

此外,他也推動山坡地畜牧、農村社區重劃實驗、山坡地綜合開發利用,並敦請辜振甫家族創辦鹿港民俗文物館等,構想新穎,受到省民的支持。

順乎自然的人生觀

六十七年五月,東閔先生就任副總統,輔佐第六任總統蔣經國先生,一直到七十三年五月卸任,獲聘擔任總統府資政。

東閔先生除了服務公職四十多年,也在百忙中創辦了實踐家專(現改制為實踐大學)。他確信家政教育很重要,沒有健全的家庭,哪有健全的國家與社會?因此,他在省議長任內,於民國四十七年在大直創辦了實踐家專,栽培了無數的年輕人。

數十年來,風雲際會,他從譯稿、教書、編報、做到宣傳科長、高雄縣長,再一路升到省議會議長、省主席、副總統,似乎非常平順,他有什麼訣竅可供學習呢?

「我的人生觀很簡單,一切順其自然,不要勉強,能做的事,盡力而為,不能做的,不要做。」

2007年6月23日 星期六

汪洋--鹿橋《人子》的一篇故事

鹿橋的故事

鹿橋的《人子》,今年五月由台灣商務印書館出版,引起很大的迴響。

鹿橋以《未央歌》成名,創下銷售近百萬本的紀錄。今年是鹿橋去世十週年,當他在世時,已經和台灣商務印書館洽商出版《鹿橋全集》的事,當時因為版權問題一時無法解決而耽擱下來。

去年,台灣商務印書館編輯部改組,我們積極與鹿橋的兒子吳昭屏洽商,取得授權,並與以前出版過鹿橋書籍的出版社經過一年的協商,終於解決了版權問題。因此,《鹿橋全集》才得以再台灣商務印書館60週年之際、與鹿橋去世十週年的今年,完成出版。

《人子》是鹿橋的另一本暢銷書,我們特地將第一篇「汪洋」提供給讀者優先閱讀。

以下是「汪洋」的全文:



汪洋 鹿橋

中學快畢業了,許多同班同學連說話用字、舉動神氣都彷彿忽然成熟了許多!最
叫人難過的是,越是他們沒有經驗的事,他們在談話時越是要表示在行!本來是
一群抱著理想、虛著心、求知識、辨真偽、明是非的年輕人,現在都搖身一變,
成了又自滿、又世故,處處要講利害關係的大人了。

離進大學還有好幾個月呢,已經天天在議論幾所名大學有甚麼異同,理工或是文
法課程都怎麼樣。再往遠一點兒看,索性連畢業以後的生活同事業都用權威的口
氣,一套又一套不斷地說。

這種話越聽得多,越難叫人相信有真價值。大家只像是一夥膽怯的探險隊員,在
出發前偏愛炫耀對於陌生旅途的知識同看法。其實所說的話自己也不相信,並且
說時連聲音都是顫抖著的。

我們一生之中,多少重大的決策都是在知識不充分時,就不得不勉強拿定的!我
們為甚麼必須在無知的情況下就把寶貴的明天抵押出去了?把我們的明天抵押給
學業、前途、戀愛、婚姻、事業、甚至哲學理想?

知識之外影響人生的還有時間。人生經驗裏經常孕育著見解上的改變。時間就是
改變的產婆。

從前所追求的,後來也許趕忙摒棄還來不及。昨天的敵手成了今天的同伴。今天
覺得是天堂也似的幸福,明天想起來,臉也要通紅了罷?

忽然,人事的成敗與是非,哲理的正宗與異端看來都祇像時間的產物。一條又一
條歷史的河流,各有其幽遠的淵源,有蜿蜒的沖匯,又時時有激起的怒濤,最後
還是一齊進了汪洋大海沒了蹤影。這裏哪一滴水來自哪一條河又有誰能肯定?
汪洋靜止的時候,不起也不落,祇是無限的大,也就象徵著現實的整體。

汪洋運動起來的時候,不來也不去,無限力量,聚集不散,就是永恆的化身。
高潮、低潮,不過是汪洋的一呼一吸。深紅、淺紫,不過是赤日浮沉;墨藍、鉛
灰也祇是陰晴變化,都是一時色相。

起伏的思潮就在不覺中與這遼闊沒有邊際的汪洋合而為一了。

汪洋閃爍晶明的波濤上有一位十七、八歲的航海手,獨自駕了一隻小帆船,憑了
健康,又無限好奇,好像世間沒有不能透澈的大道理,好像天下沒有不能成功的
事業,汪洋沒有不能達到的港口。可是這航程真遙遠呀!

哪裏有一個港口值得用一生的精力、時間,向它駛去?哪裏有一個港口值得為了
它就捨去所有其他港口的風光?

他向一個方向航進了一個時期之後才知道越走得路長,越能體會路程之遠。又像
是追求一個理想一樣,追得越急,那完美的理想就馳走消失得越快。與那似乎是
無限的路程比起來,已經走過了的距離實在太渺小不足道了。就這樣,他繼續航
行下去,從青年到壯年。

同時,他又想,向一個方位走得時間越長,距相反方向的港口也就越遠了!就這
樣,他又從壯年航行到衰老。

就在他感覺到沒有成績、失敗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智慧增長了。那個不留
情地催他衰老的時光,這時忽然攜起他的手,拉了他作一個旅伴,與他訂交、作
忘年的朋友;就在他眼前化成一位仁慈的長者,手中展開一幅航海圖來遞給他看


這樣的航海圖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上面標誌著的文字他也都不認識。可是他憑了
漸漸累積的智慧,慢慢地揣摸出一點道理來了。

年輕時,他學過憑了羅盤定方位,憑了方向駛向要去的港口。現在他明白:東、
西、南、北,都不過是方向的名稱而已,在不同的語言、文化裏,他們的名稱也
就不同了。至於要去的是甚麼港口,他既然一個也尚未到過,並且又已漂泊了大
半生,現在實在不知道有奔向任何一個港口的必要。

他的智慧告訴他說,無論這個航海圖的奇奧的文字所標明的哪一個方向是東,哪
一個方向是西,他可確定地認出東的對面就是西,西的對面就是東。

他看了一個不認識的港口說:「你的名字如果是理智,對著你的港口一定是幻想
!」

科學的分析想必面對著藝術的綜合。社會行為的規矩恐怕正對著天地無言,萬物
自生自滅。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幼 天真的志願,就想:「守法的對面一定是犯罪,法官、律
師的對面一定是強盜、小偷!他們之中到底誰是真正誠實的,倒很難說!」他不
覺笑出聲來。那慈祥的老者也嘉許地笑了。

他忽然覺出每一個港口都有它的道理。他忽然覺得不奔向任何一個港口實在是一
個積極的態度。他不願完全地變成一個理智的人,因為他捨不得整個放棄幻想。

他拿著航海圖的手不覺鬆了下來,那張圖就隨水漂失了。他把航海的羅盤也拆了
下來,也沉下海底。他不知道從甚麼地方忽然得到了無比的膂力,輕輕地便拔起
了船上的桅桿,連帆一起扔在汪洋裏。他的生涯在水上,海洋是他的家,港口不
是。此後不再想港口了。

人類也許有一個時期想作神仙,想有絕頂智慧,想追求宇宙的最終奧秘。結果神
也沒有做成,人也沒有作好。這位水手自從決定不離開他的汪洋大海之後,海上
生活就是他整個的人生了。

自從他把航海圖、羅盤、帆都放棄了之後,他才真與汪洋合為一體,真自由了。
汪洋也就沒有了航線,失去了里程港口,也忘了東、南、西、北,祇是一片完整
的大水。

在思想上他也拋棄了航海的儀器,接受一個新解悟。歷史、時間、古往、今來都
與他同在。慈祥的老者教他抬起一條腿來,兩人同時一舉足,就從時間的領域裏
邁步走了出來。他簡直不能相信這新自由的無限美妙,及這永恆境界的無限莊嚴


他年輕時所崇信的宗教、哲理都變成這時心智的一個細節,從前關心的世事興衰
,及欣賞的驚魂動魄的情景都融化在永恆中成為一剎那間的事。他舒適地在汪洋
上漂流,那年歲的痕跡就慢慢地自他的身體上、面貌上消失,看不見了。

這時,在他心智裏微微地又生出許多渺茫的意境。這裏面有許多景象同故事。他
祇無言地與這位慈祥的長者,這位昔日的暴君,今日的良友,沉默地一同欣賞這
些景象、經驗,同故事。



幽谷

這天天色傍晚的時候,有一位長途獨自徒步的旅客走進一個無人的幽谷中來。他
看見前面的山還有一程路、今晚天黑以前是絕翻不過去了,就想不如趁著天還有
點亮,早早找一塊平地準備過夜。

這時候正是暮春,地氣已經暖和了,這幽谷裏平靜無風,他不用尋甚麼隱蔽的地
方,就索性在谷中一大片軟軟的草坪中央舖下他的睡氈。

他和衣躺下,枕了一捲舊衣服,把一條預備夜晚才蓋了禦寒的毯子先放在身邊。
等他安頓下來,他才覺出這幽谷之靜。草裏小蟲躦著爬走的聲音及三、四里外,
谷口小溪的流水都可以聽得見。

近身的草比他枕了衣服的頭還要高些。背了尚未全暗的天光,看去祇都是黑色的
梗、葉,清晰交雜,一直展到遠處山腳下。白天的時候該都是嫩綠色的罷?

這一片都是甚麼草,怎麼長得這麼整齊?好像這一大塊地方上長的都是一種草,
都一樣高。等明天天亮以後再細看看也許還有小花呢!

天色又暗下來了些,眼力也更微弱了,他就不看近身的小植物,祇縱目看遠處山
後的天。山也已經都變黑了,慢慢都分辨不出來,彼此連成一片,把幽谷團團圍
住。谷口曲折的溪流這時反倒映了天光又明亮了一陣;才一不注意就也變成黑暗
,混進周圍的夜色裏。

天上的星星就一顆又一顆閃到眼裏來。

他覺著有一點冷了,就把毯子裹在身上。人在夜晚看見了星星,臉上都會浮出笑
容的。因為他在睡前看見了一天閃爍的星星,他就帶著笑,睡著了。

他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時候。好像一天行路的疲倦都已經離開他了。他似乎聽見了
些很細微的聲音,而且絮絮地就像在耳邊。他就靜靜地仔細聽,連眼睛都不敢睜
開。

他靜臥了好一陣,雖然沒聽清到底是甚麼聲音,可是感覺是喜悅的訊息。他身子
還是不敢動,不過只微微把眼睛睜開了,偷偷看一看。

他身子四周跟入睡前沒有甚麼兩樣,仍然一樣的草坪、一樣的幽谷。也許早已過
了午夜了罷?空氣更涼了。他為了怕驚動了這聲音的來源,連把毛毯再裹緊一點
這種自然的動作都自己制止不作。他幾乎是僵直的躺在那裏,好久,好久。也許
是因為眼睛睜開了,他似乎漸漸能分辨出聲音的來源。這細小像是說話的聲音,
就從四周的小草中傳來。

他忍不住要仔細看看。他極慢、極慢地把身子向一邊偏,同時屏息地聽;要察覺
他的動作會不會被發現。他怕這些像是極小的小孩子們說話的聲音被驚動了就會
都靜悄下來。等到他已經把身子翻過來,側著、而且面對著眼前的一片草了,他
才放心,知道這些小聲音正忙碌又興奮得不得了,才沒有一點怕這個陌生人的意
思。

遠處、近處,這些小草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談著。孩氣的聲調夾雜著孩氣呼吸的
聲息。慢慢地,他已經可以分辨出不同的性格跟聲口。他再仔細又聽了一陣,也
聽出來了這麼興奮的都是為了一件甚麼事。

原來這種小草在這個季節是正要開花的。凡是輪到這天清晨開花的小草,都要在
天亮以前早晨的陽光還沒有照到她們的時候準備好。陽光一耀在她們身上,每一
株小草舉在草梗最高處的唯一的一個小花蕾,就要努力立刻舒展開放出這小草一
生僅有的一朵小花來。這實在是太可興奮了,不但是這天天明時候要開花的每一
株小草都激動得不知道怎麼好,那些在她四周,今天還輪不到開花的,及昨天、
前天已經開過花的,都要像喘息似的緊張得說話說個不停。

她們吵成一片,興味最濃的中心題目是要開的花的顏色。這真是一生的大事,不
由得人不關心、不著急。這個顏色不久就要由傳訊的花使分發給她們了。從分到
了顏色到花開那短短的時間裏,每一朵花都要像出嫁的新娘那樣裝扮得整整齊齊
。新娘無論準備的時候多麼繁亂、多麼心焦,吵得嚷得,嗓音多麼大,婚禮時間
一到都要立刻安靜下來。要放下梳子、鏡子,垂下了眼皮,把呼吸硬給壓成平靜
勻稱的,安安穩穩登場。那時裙子翻起的一塊邊,鬢旁散著的一絲髮,都不能伸
手再去理了。

小草們七嘴八舌地在爭著說話,已經開過花的,就重溫她們自己開花時的經驗。
還在等待自己花期的呢,就忍不住把自己心上企盼的、又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
覺,以羨慕的口氣向這些幸運的小草傾訴。說的話到底有甚麼內容,誰也不清楚
,祇聽得口氣又高興、又好心、又是祝福、又是傷感。

忽然,就像是自遠處,東邊的山腳下起了一陣微風那樣,幽谷裏從那邊一直波動
也似的傳過來一片寧靜。那細碎的孩氣的說話聲音從遠到近忽然都停止了。空氣
中看不見的一種壓力壓在胸上,連呼吸都困難起來。隨了這一陣在草尖上飄過來
的微風吹來了幾千幾百悅耳的傳令的聲音。連給人仔細看看的機會都沒有,這些
不可見的小花使就把應該開花的顏色一個一個清清楚楚地告訴了期待的小草。
「小寶貝,你是粉紅的!」

「我的小妹妹,你開一朵潔白的!祝你快樂!」
「深紅的!你這個幸運的小東西!」
「淺藍的!我愛你!」
「紫色的絲絨的,哎喲,我的小寶貝命!」

接受了命令的小草就那麼歡歡喜喜地、又輕輕地膽怯地震抖了一下,忙著去開始
準備了。這輕微的震動就從草尖傳到草尖,一波又一波地像微風吹起的水紋,一
霎時散漫在整個草原上。

這波動的快樂舞步就這樣到了這位靜臥屏息欣喜得呆啞了的旅人身旁。正在他眼
前的一株小草意識到她的花期到了,就不覺把草梗挺直起來,仰起那型體勻稱、
端正好看的花蕾,又嬌嫩、又恭敬、又有點害怕似的等著。這時整個幽谷所有的
聲音、波動,好似齊齊都停了。

「好漂亮的小蓇朵兒!沒有比你長得再好的了!今年一年裏祇有你一個有這份兒
幸運,你愛甚麼顏色就開甚麼顏色的花!都隨你!祝福你!祝福你!再見了!再
見了啊!」

「再見!謝謝呀,再見了啦!」這小草都快支持不住了,趕緊又勇敢地挺起她的
身體來。

傳訊的花使們已經飄過幽谷那邊去了。這裏馬上又熱鬧成一片,嚷得聲音比方才
更大了。
「恭喜呀!恭喜呀!」

這株特別受眷顧的小草就快樂極了。她不知道盼了多少美麗的顏色,盼了多久。
現在她居然得到了比任何一個顏色都要更美麗、更高超的無上滿足!

所有的小花草都要慶賀她,從近處、從遠處向她招呼,向她說羨慕,幾乎近似妒
嫉的話,問她打算開甚麼顏色的花,又建議各種顏色給她。誰也不給她機會開口
回答,大家一團喜氣地搶著說話。

她只能擠進幾句表示感謝的話,她誠懇地感覺榮幸,感激大家這麼疼愛她。她因
為一下被選拔出來,給了一個又特殊又重要的機會,好像就在一眨眼之間,她要
負擔起多麼重大的責任一樣。為了這個,她在快樂之中,說話聲調裏帶了嚴肅的
色彩。可憐那還是小孩子的字句已經聽得出情調的遲重了。

她的勇敢的精神給人希望,這勇氣就像是樂觀的音符,在她的聲音裏跳躍。她像
是一位幼小的公主,忽然要被盛裝起來登上寶座,執行皇后的職務。她那端莊、
敬穆的樣子就叫人又放心、又嘆息。

她靜聽別的花草告訴她各種美麗的顏色,她也虛心地問她們有甚麼別的建議。她
覺得這個光榮是大家的,她一定好好努力為整個幽谷開一朵最美、最美的花!
宇宙之間顏色真是多呀,又都這麼好看,沒有一個顏色本身不是美麗的、純粹的
,又完善的。而這些顏色又有無窮的配成雜色花樣的可能!

開過了花的都把自己有過的顏色的好壞、甘苦,好心地告訴她。又都希望她更能
比她們所有最好的成績開得還要燦爛。將來才輪到開花的就把自己的幻想,私自
喜悅秘藏在心上的顏色告訴她,因為她們知道盼望儘管盼望,可是難得那麼幸運
,就會把這些稀有的顏色盼到。因此她們所說的羨慕的話是最真摯的;她們要以
這株小花草的榮幸代表所有的幻想,代表大家的美夢。

說話聲口最親切的是那些與她同時開花的姊妹。她們都已派到了顏色,已在忙碌
著準備專等天明時第一線陽光的命令了。她們的花蕾已經顯得膨脹,並且隱隱約
約看出顏色來。她們謙虛地告訴她說這些派到的顏色都是常見的,可是她們已經
快樂極了。就祇想一想:「這就要開花了!」大家就都興奮得喘不過氣來。她若
是不嫌棄,可以在她們最好的顏色裏隨便挑一個,甚至再改進一點,與她們姊妹
開在一起,大家就都感到光榮,又在一起顯得熱鬧,多麼好!

她就仔細察看她們派到的顏色,隔了尚是半透明的花瓣,那些裹緊了的花蕾,甚
麼顏色的都有,又都好看。粉紅富貴的有過於牡丹,淡雅清遠的比得上淺綠的菊
花。從午夜的墨藍到日出前的魚肚白,從太陽神的金箭顏色耀得人睜不開眼,到
傍晚的日落紫。

她看得呆了,心上想:「要比這些顏色都要好可真是難!若是想不出一個特別出
色的,又真對不起花使的好意,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這個機會,更對不起大家。


她又疼愛地笑她的姊妹們:「這麼忙著把顏色洩露出來是怎麼回事呀!祇要緊閉
著花蕾,心上認準了要開的顏色,日光一到,自然就把花開成了!都忘了所有顏
色都是日光賜給的!」

這時幽谷裏說話的聲音已經逐漸減少。祇有在大家營營工作的聲音中偶然有時聽
見問一句:「想好了嗎?能夠告訴我們是甚麼顏色嗎?」

或是關切地問:「不要太挑剔得狠了,太陽一出來,可是要開花的呀!」

多數的花草都知道她一定決定好了,祇是先不說出來。等陽光照滿了幽谷時,她
的艷麗出眾的花朵就開好了,供大家欣賞讓大家快樂地驚異。

她祇自己靜默地苦思著。她並沒有選好一個顏色。她不是自大,也不是自私,祇
是要不辜負這個重要的使命。若是別的花草得到這個榮譽,她也會期望她也這麼
苛求。也為她想不出一個最合宜的顏色來。

「在這麼一個顏色熱鬧的花叢裏,我最好開一朵素靜的花,」她想:「我一向盼
望的顏色裏有好幾個都很好。」

她想起帶一點灰色的炭黑,又深遠、又厚重。她想珍珠灰也好,油潤又光滑。她
又想:「就像現在這樣天色就很好,灰中隱隱地帶一點藍!」

天確是明亮多了,花草果然都是嫩綠色的,祇是陽光還沒有照進這幽谷中來,因
之所有的顏色都不鮮明,都還蒙著淡淡的一層灰色。

所有的花草都準備好了,祇要金黃的陽光一向她們射下來,她們就呈出艷美的顏
色,幽谷裏就充滿了歡笑。這一株小草獨自還在苦思。她也知道時候這就要到了
。她知道陽光追逐起黑影時跑得多快,一霎時,就從幽谷這頭跑到那頭。

她每決定好了一個顏色就又責備自己未盡最大力量,沒有把整個時間充分利用。
但是時間太緊迫了。她不能太冒險,於是她把那幾個心愛的灰色又溫習了一遍,
好在最後仍沒有想出一個最理想的顏色時,隨便在其中選一個也就保險了。

太陽猛地在東邊山頭上昇起來了,這東山的陰影馬上自幽谷西面的山腰滑下來。
山腳的花就先開。歡笑的聲音同鮮花的顏色一樣明亮。陰影清楚地在地面掠過,
比閃電還要快。

空氣裏充滿了花香,充滿了溫暖。

白天的情景同夜晚就真不一樣。這裏祇是一個美麗的幽谷,有花、有草、有樹木
、有流水。並沒有會說話的花草。聽得見的聲音祇是溪流同鳥叫。連蟲兒爬走的
音響,因為白天的緣故都不容易察覺。

旅客睡足了,心上十分怡悅,賞不盡這幽谷美景。忽然他想起一件心事,急忙翻
身坐了起來,仔細在眼前一片花草中尋找。

在這千千萬萬應時盛開的叢花裏,他找到一株美好的枝梗,擎著一個沒有顏色、
沒有開放,可是就已經枯萎了的小蓓蕾。

2007年6月19日 星期二

牛哥的故事

牛哥,一九五O年代到八O年代的漫畫作家與推理偵探小說作家。
在七O年代以前,牛哥是響鐺鐺的漫畫家,他的《老油條》、《楊小妹》、《牛伯伯打游擊》、《楊經邦》,都是膾炙人口的漫畫。他的偵探推理小說,則以李費蒙的筆名發表,連載於各大晚報,吸引了無數的讀者。
牛哥去世十年,他所培養出來的漫畫子弟,稱謂「牛家班」,至今依然活躍於藝文界,有名的作家趙寧,即是他的入門弟子。
牛嫂,李馮娜妮,是牛哥小說與漫畫的幕後推手,如果不是牛嫂現身說法,我們還不知道牛嫂在一個作家背後的推動力量呢。
我現在想讓牛嫂親自來說說牛哥的故事:


左輪泰的誕生與屍箱案 李馮娜妮(牛嫂)

當牛哥每日需交四篇故事情節絕不相同的小說時,同時也得交日日見報的長篇連載漫畫,給他算算時間,他不可能有時間看書或吸取任何新知,但他小說有許多科技及佈景、機械均是當時新產品,同時畫作中女人的服裝、皮包、鞋子還常是走在流行的前端的。大家不禁懷疑他是如何獲得新知的?講起來也許沒人相信,看電影!

當時台北一共只有數得出來幾家戲院,凡是什麼偵探、科技(少之又少)、武打(西部片為主)、恐怖片及戰爭片都是他選擇的對象,唯有談情說愛的文藝片他不願意看,他說:「愛情是發生在兩個人之間很微妙的私事,公開示人表現出來的愛情根本不是真愛!看這種影片簡直浪費時間」。我個人則偏愛喜劇片、偵探片及恐怖片,也最不愛看哭哭啼啼地文藝愛情悲劇片,覺得花錢買回了一肚子傷感、委屈與彆扭,還不如能讓自己哈哈笑的不停的開心片子值回票價。並且一如現在所謂的「粉絲」們,也有自己心儀的偶像,如克拉克蓋伯就是我極度傾慕的對象,凡是我所喜歡的明星們主演的電影一律捧場之。

這個時期也是他幾部連載小說最出風頭的時候,幾個主角人物十分受歡迎,如賭國仇城的仇奕森,情報販子中的駱駝和職業兇手中的田野,(只有田野在故事中喪失了生命)。其後牛哥也寫過其它不少小說,但人們最懷念的還是仇奕森和駱駝及田野。

有一天為看電影跟他抬槓說:「我不管故事的好壞,反正是×××所演的電影我就要看!」牛哥說:「光看片名就知道是個文謅謅張家長李家短的小場面愛情故事,有什麼好看的。」「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歡他!你不陪我看,那我也不陪你看那總是拳頭來槍子兒去的西部片!」

那段時期,平常我倆每週總要看上四五部片子,多半是同一天接連看最晚的兩場。返家途中三輪車上,牛哥忽然說:「妳真認為一個主角這麼重要嗎?」「是的,正如你小說中人物,可愛又吸引人的主角對整個故事會更增分不是嗎?」他想了片刻又說:「這樣,我乾脆續用仇奕森跟駱駝再起爐灶開始另一個故事,妳認為會成功嗎?」「當然!只要故事本身情節不是太爛,我相信凡是以他倆為主角的故事必定叫好又叫座」。

這樣本沒打算寫續集的他,才寫了以仇奕森為主角的《仇奕森》、《咆哮山崗》、《鬥駱駝》和以駱駝為主角的《情報掮客》、《駱駝奇案》及《再鬥駱駝》等後繼的幾部小說誕生。「可惜田野死了,不然以他為主角,年輕帥氣又機警,真是大有可為呢!可以有更多精采的故事可寫呢!」我惋惜地說。

「好吧,我再另創造一個妳所謂的可愛人物吧」!左輪泰由是誕生;他也成了一系列小說的男主角,由「箱屍案」開始,「猛鬼 」、「左輪泰親王」、「萬里擒兇」,及至最後牛哥還將仇奕森、駱駝及左輪泰三個傳奇人物結集於同一個故事中相互較勁,創造出高潮迭起的新故事 鬥駱駝及再鬥駱駝。

這之後,李亞龍、薛邦、里蒙和以女飛賊紫飄香也各都擔任主角,及主演了不少不同的故事。在一九五○至一九六○年代,台灣人很少會到馬來西亞旅遊,香港、澳門、菲律賓及新加坡是大家比較熟悉的地方。牛哥與我想辦法去了香港,再轉赴新加坡、馬來西亞,看到當時遠較香港台灣更落後的馬來西亞,除了很多印度人、印度廟宇外,大部份的華僑還是百多年前就由廣東方面去的移民,生活習慣極度保守,連許多建築物也和國內相似,假如不是因為天氣熱,相信連服裝也不會有太多改變。

牛哥笑著說:「看到這一切,加上妳由美國帶回的旅遊介紹,我保險沒人能從我小說中挑出什麼毛病了」。「箱屍案」是左輪泰所主演的第一部「戲」,故事並未明示哪一國、哪一州,實際上就是馬來西亞,因為只有馬來西亞是一州一州分區的啊!同時也在此時,牛哥的漫畫與小說也在新加坡及馬來西亞見了報。



當您看完牛嫂所說的故事後,這本以左輪泰為主角的推理探案《箱屍案》,已經由台灣商務印書館出版,列入今年七月份的新書。六月份我們出版了牛哥的另一本推理探案《賭國仇城》,如果您有興趣,下次我再說給您聽吧。(Frank)